既然要如同依止上師那般去依止有情，就必須知道依止上師是什麼意思。此處說的依師，就是《道次第》論典一開始談到的依師軌理，很多經論也都有談到相關的內容。依師軌理分為意樂依止與加行依止，以意樂依師的方法是對上師生起信心或說生起喜歡的心，透過見到上師的功德而對上師修信心，並在內心憶念上師的恩德。萬一看到上師的過失，此時一般的反應是會對上師失去信心，但是修依師的人此時就要設法遮止不信的心。上述這些作法都是透過內心去做的事，所以稱為意樂依止法。以行為依師的方法稱為加行依止法，具體的作法是去做符合師長的想法、讓師長歡喜的事。有些經論甚至提出很高的標準說，要把自己當成上師的僕人，要生起這樣的作意。

有些人把依師軌理用在邪道上，他們說：「我是老師，你們是學生，所以你們要恭敬我、依止我！」有些人不懂佛法的關鍵，認為依師軌理是上師用來控制學生的方法，因此覺得很反感。有些講法者為了避免這些爭議，在講法時就略過依師軌理，直接講其他的內容。但說實在的，依師軌理其實是逐步訓練內心的一種重要方法。

剛才提到依師的意樂與行為，並不是對學生的硬性規定，而是透過思惟理路與不斷練習後自然產生的結果。例如，依師軌理說要喜歡或說對上師有信心，但喜歡是勉強不來的，要用什麼方法，才能在心裡自然地產生這種結果呢？我們也不會無緣無故地恭敬某人，要用什麼方法，才能在心裡生起恭敬心呢？在因為看到對方的過失而不喜歡他時，要用什麼方法，才能消除這種不喜歡感呢？依師軌理就是在教我們如何運用理路解決問題，進而產生我們想要的結果。

舉例來說，看到上師某個過失，或是覺得上師沒有功德時，要如何運用理路解決內心的困境？此時可以想，正是因為上師有一點過失、功德比較不足，所以自己才有機會可以在他面前學法；若是比他更好、像佛一樣的師長，自己就得不到在他面前聞法的機會、無法當他的弟子。可以這樣運用理路遮止觀過的心。

若能好好思惟，就會知道這個理由很銳利。以我來說，教導我經論的老師，是耶謝圖老師，以及現任夏巴曲傑仁波切的洛桑多傑格西，他們兩位教了我七年。從共通的角度來看，很多聖座懂的內容，他們兩位並不懂，也無法像聖座那樣利益那麼多有情，從共通的觀點來看，這是兩位老師的缺點。但是，運用剛才說的理路去想，如果這兩位老師就跟聖座嘉瓦仁波切一樣，那會怎麼樣？大家又不是傻瓜，都會看誰比較有功德就去親近誰，所以大家就會去找這兩位師長學法。在那種狀況下，我那每天一小時在老師面前學法的機會，別說是連續七年，恐怕連一個月的機會都得不到。所以，我的兩位老師，光是他們呈現出功德不及座聖的樣子，就是對我極大的恩惠，因為只有這樣，我才有機會在他們面前聽受佛法。如果當年，我沒有機會在兩位師長面前學法六、七年，若沒有這樣的基礎就去聽聖座講法，我頂多只能聽懂一些字，無法像現在這樣理解聖座講的法。

一旦明白依師軌理其實是訓練內心的步驟，就會知道唯有靠著示現過失的師長，我們才能得到完整的訓練。雖然所謂完美的師長很容易讓我們生起信心，但我們的心其實留在原地、停在本來的水準上，沒有受到訓練。透過依師軌理的訓練，心的能力進步了，就可以把練習的對象換為出家人。在這個階段要練習的內容是：無論出家人有沒有功德，我都必須訓練出對他們的信心。以前只針對自己的師長修信心，此時練習的對象變廣，是一切出家人、一切學法修行的人。

當這部份的訓練稍微過關後，才把對象擴大到一切有情，練習對他們生起信心，練習去喜歡他們，練習恭敬一切有情，練習把自己的身語意與一切受用等都供養給有情，這部份其實就是依師軌理中，加行依止法的部份內容，只是把對象從上師換為一切有情。就像這樣，從依師軌理開始逐步練習、漸漸進步，最後才有機會對一切有情生起這樣的心，並且真正付諸實踐。所以，依師軌理其實是一系列有次第的訓練過程。

一切有情中，我們比較容易對行為惡劣、傷害自己的有情生起不喜歡的心，它相當於依師軌理裡對師長的觀過心。要如何消除不喜歡有情的心？如果在修依師軌理時做過練習，此時只要運用相同的理路類推，就可以解決問題了，非常方便好用。你可以這樣思惟：我沒有機會對佛菩薩修忍辱，若有情不來傷害我，我要對誰修忍辱？若沒有機會修忍辱就無法成佛，內在修忍辱的能力不圓滿就無法成佛，唯有靠著有情來傷害我的這份恩德，才讓我有機會鍛練忍辱的能力，依此我才能成佛。運用這個理路，便能對這些有情生起喜歡的心。

若連為自己開示成佛與解脫之道的人，都無法把他們視為自己的善知識，又如何能對於一切有情生起視為上師的心？根本不可能！再者，經典裡說要把自己當成上師的僕人，對我們東方人來說，無論有沒有宗教信仰，尊師重道是整個社會的基本習慣，講到要當師長的僕人，大家的反應一般來說會好一點；但聽在不懂人的心理作用、不懂得佛法講的基道果論述的人，會覺得這種說法很不好，西方人尤其容易對這句話起反感。然而，《般若經》說，若想要獲得佛果位，就要用「我是一切有情的僕人」這種心態與眾生相處。

西藏有位上師寫了一首四句偈，並且說，無論遇到誰，都要在心裡思惟或唸誦它。這首偈頌是：「願為恩母有情之奴僕，汝喜皆做不喜悉斷除，將汝置於吾心最深處，精勤遠離憂苦獲菩提。」它的意思是，一切有情是恩養我的母親，我是一切有情的奴僕，凡是讓有情您高興的事我全都去做，凡是讓有情您不高興的事我全都斷除，您會被我這樣放在心上、至心慈愛。這位上師無論看到任何人，內心都會默唸這首偈頌，並且這樣去修心。

別的不說，就算是傷害佛陀教法、心懷邪見、世人口中的魔鬼，所謂魔一般是指障礙我們學法的有情，就算是這些有情，也都必須喜歡並恭敬他們，也要對他們獻出自己的身語意和一切。無論任何有情，都必須一視同仁地這樣做。阿底峽尊者當年就是這麼做的，現在的聖座嘉瓦仁波切也是這樣，無論對方是誰，他們都會從對方的功德面去看這個人，對他產生恭敬的心。以阿底峽尊者來說，若你問他某人如何，他一定只從功德面去談。當年，在阿底峽尊者住的地方，有一個大家都很不喜歡、無論怎麼看都看不到任何優點與功德，幾乎可以說是集各種缺點於一身的人。有人問阿底峽尊者說：「那個某某人，他有什麼功德？」阿底峽尊者應該是一時之間答不出來，就說：「他有佛的法身。」這句話的意思是，他有佛的種性。

我想，應該也可以從上述這種角度去理解「有情是如意寶」一事。陷在泥沼中的如意寶，無法展現出任何能力；若把它拿出來洗乾淨，就能成辦南瞻部洲所有人今生的一切安樂。同樣地，不論再壞的有情，就算是魔，他只是因為現在深陷在泥沼中，被所知障、煩惱障、業障等障蔽了，所以展現不出任何能力。但終有一天，在佛菩薩與其他有情的幫助下消除了這些障蔽，他就會成佛、利益無邊無際的有情。

想想看，若你在泥沼裡看到一塊黃金，你會怎麼做？你會搖搖頭說算了然後就走掉嗎？這樣不是很可惜？同樣地，有情現在只是被髒垢染污了，若把髒垢清除乾淨，他們都可以為無數有情帶來無邊利益，就像本師釋迦牟尼佛、文殊菩薩一樣。由於每位有情都有這樣的能力，所以，放著他們的垢染不去清除，真是非常可惜的事。

……第七講 2017.11.1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