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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個概念很重要。很多人似乎把「讀經論」和「實修」當成兩回事,但宗喀巴大師一生都在反駁這種說法。宗大師說,把「該知道的法」與「該實修的法」分開是完全不對的觀念。彌勒菩薩也說,沒有人比佛更厲害,若有人說某種法不是佛的教示,卻是可以實修的口訣,並號稱這種深奧妙法只能私下秘密傳授,根本沒有這種事。

如果佛的厲害只是像大學者或科學家一樣,佛經只是他把自己研究成果寫成書,則這些內容的確可能不完全正確,但佛的教示並非如此。佛說的法,完全是以慈愛為動機,為了幫助所化機能實修、能獲得利益而說。所以,若說在佛語之外有更殊勝的口訣教授,這是完全不對、不可能的事。

同樣的,印度諸大智者的論典、宗大師父子三尊的論典等等,也都是為了幫助大家更能容易了解佛語而寫的解釋。佛語的定義是「為了斷除所化機的煩惱,導師開示的究竟佛語」;談到論典時一般會講到「勤聞、勤辯、勤修」三種分類,並說佛教的論典是「勤修」之論。也就是說,佛教論典都是為了實修而寫,若不符合這個目的,無論作者的名氣再大,都不算是佛教論典,只能算是一般論典而已。

為了懂得要實修的內容,所以必須學習經論;但學習後若依舊不知如何實修,就要靠著道次第,把所學的經論與實修結合。否則,學經論是一回事,實修時卻另外拿著一個沒什麼人知道、號稱秘密典籍的法類去實修,這種作法真的很奇怪。這些口訣或許並非一無是處,但就像文殊菩薩對宗大師說的:「凡與佛語不相符者皆應捨棄!」無論什麼口訣,只要與本師釋迦牟尼佛的《甘珠爾》,以及被佛直接授記的大祖師如龍樹菩薩等具量師長的著作相違,該捨棄的永遠都不是經論,而是那些所謂的口訣。

「班智達」代表著學識淵博,「瑜伽士」表示有實際修持。一般而言,大部份的班智達都是瑜伽士,所以這兩種角色並不是分開的,但在解釋這兩種角色的差異時,班智達是從學問的角度看,而瑜伽士則是從實修的角度看。若借用醫藥來譬喻,班智達就像是藥品研究人員,某一種宣稱可以治病的藥到底有沒有效,必須經過藥品研究員的檢驗,透過儀器與動物實驗,看看藥的材質、作用,研究不同材質的藥應該如何搭配等;瑜伽士就像是吃下這個藥、用親身經驗證明藥效的人。

那麼,道次第又像什麼呢?道次第的內容全部都以佛語為根據,一般而言,這似乎也是宗大師的習慣。宗大師說法不只都有佛經根據,也有佛授記的無著菩薩、龍樹菩薩與諸大班智達的論典根據。只要去觀察研究這些內容,檢驗它們的正確性、分辨它們是了義或不了義,透過觀擇的過程,內心的確定感也會愈來愈強。某些文章只是簡單地講些歷史與大概的好處,乍看之下好像有道理,卻禁不起理路觀擇,一旦用理路觀擇,那種有道理的感覺就會在心裡消散掉。但道次第不一樣,它既能通過班智達的理路檢驗,也經得起瑜伽士的親自實修,只要照著修,內心就會生起覺受。《菩提道次第廣論》與《密宗道次第廣論》都是宗大師經過實修、生起覺受後寫下的論著。

由上可知,道次第不僅是由智者寫出來的論著,它既通過理路的觀擇,也通過實修者的驗證。宗大師在實修道次第的同時,也做了很多集資淨罪的法行,產生覺受之後,又寫下《廣論》等道次第的論著。不只宗大師,後來照著這個方法修而產生覺受的人,從古代到現在都沒有中斷過,例如聖座嘉瓦仁波切、洛切仁波切、日宗仁波切等都是。


透過這個方式學習如果沒有產生結果,必然是某個作法上有問題;若有完全依照經論說的作法去做,絕對不可能沒結果的。有個法友跟我說:「有人說自己讀不懂經論,但這是謊話,沒有讀經論才是實話。只要有讀就一定會懂。所以就去讀吧!讀了就一定會有相對上能懂得的內容。只有懂多懂少的差別,不會全部都不懂。」事實應該就是這樣,沒有能力做是一回事,但只要能做,不可能沒有結果。

至於辯經,在辯經場上跟他人辯經只是第一個階段;真正的辯論,是回到住處後跟自己的內心辯論。以「死無定期」為例,首先研究一下內心真正的想法,就會發現自己其實一直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明天不會死,只要想一想你對未來的計劃,會發現你並沒有把「明天可能會死」的想法放進去。經過這種觀察後,你認識到自己心裡其實有著「明天不會死」的想法。現在,讓這想法出列,成為要跟你辯論的敵方。

接著開始跟「明天不會死」的想法辯論。你問:「為何明天不會死?」你的心可能不會馬上講出什麼答案來,此時你就繼續問,逼到後來,它可能會回答你:「因為我還年輕。」接著你再問「還年輕的人,明天就一定不會死嗎?」當「不一定」這個回答從心裡說出時,你會開始真正有一點感覺「是啊!真的很難說啊!」

或者你的心會答:「因為我沒生病。」那你就追問:「沒生病的人,明天就一定不會死嗎?」如果你的心說:「因為我有錢、有房子,什麼順緣都有。」你就再追問:「這樣明天就一定不會死嗎?」追問到最後你會很清楚體會到,無論你有什麼、是什麼,都沒把握明天一定不會死。一再被反駁後,才會打從心底想:「噢,真的很難說啊!」於是才終於有了感受。觀修「死無定期」的目的,要的就是這樣的感受。由上可知,觀修道次第時,可以用這種方法跟自己辯論。

同樣的,如果對善知識生起不敬與不信的心,或者雖然你沒有把對方視為上師,但他確實有在教你經論,那你無論如何都不可以開口批評他,包括對法友也是如此,否則來世你會找不到老師教,也不會有法友。只不過我們天生都有批評別人的習慣,所以心裡一定會有批評對方的聲音。雖然擋不住,但還是要設法。

當心裡有批評對方的聲音出現,例如你在心裡批評上師「老師很愛生氣」時,該如何透過辯論消除觀過心呢?你知道自己對上師有這種想法,就把這種想法叫出來,接著把它當做辯論對手。你問它:「憑什麼說老師真的生氣了?」因為你也沒有神通,所以答案應該只有一種,那就是「因為老師表現出生氣的表情」。接著再追問:「有生氣的表情,就一定是在生氣嗎?」辯到後來你會知道,其實不一定。

透過這個過程,按理說你的觀過心應該會平息;如果沒有平息,表示「正因」沒有在你心上發揮作用;沒有發揮作用,是因為你其實並不真正理解正因的定義「是三相(1)」到底是什麼意思。有時,你用的理由明明不是正理,你心裡也很清楚它不具足三相,但你還是把它當成理由;有時,就算知道某個正理具足三相,你依舊覺得那不是理由。所以,如果用正因跟自己辯論卻不管用,表示你的基礎不夠,此時你必須回頭去觀察「是三相,是正因的定義」這件事情。而這個部份,依著經論說的內容去觀擇就可以了。觀擇時,如果你不同意這個定義,那就請你提出正因的定義,或者再往前討論「正因是否有定義?比量是否存在?」找答案時,該去查書的就去查書,好好地在心裡建立應有的基礎,之後再跟自己辯經,就會看到效果了。

類似的例子很多,以上只是列舉一二而已。如果你只在辯經場上運用因明學,卻讓自己的人生跟因明學一點關係都沒有,這樣不行。在決定自己的人生時,包括要不要學法、要不要看某人的過失,都要運用因明學才對。要這樣問自己:「雖然我心裡有想法,但用這個想法做決定是否正確?我運用的理由是否具足三相?」若能這樣去運用,即使只學懂《因類學》,也能對你產生非常大的幫助。

例如你總覺得自己不會死,或是看見對方犯錯就覺得那一定是對方的錯,很多人都有這種問題。雖然我們號稱是佛教徒,但很多時候我們的看法跟印度外道很像,我們也理所當然地執常、執有我。總之,這些錯誤的看法,只要用具足三相的正因去觀察,一定可以消除。靠著因明學可以消掉很多錯誤,至少可以讓你從「理所當然」轉變為「感到懷疑」。

但要進一步消除疑惑,光靠《因類學》不夠,必須加上中觀、《釋量論》的輔助才行。然而,只要你真的起疑了,例如,一旦對「造惡業會投生惡趣、領受大苦」真心感到半信半疑時,除非逼不得已,你已不會輕易造惡業;就好像你不確定某個食物是否安全,你就不會隨便吃下它,萬一非吃不可,你也會仔細再三檢查看看裡面有沒有毒,否則你根本不會讓這食物進到肚子裡。

再例如,對於「說謊有罪」這句話,即使你只是半信半疑、沒有完全相信,你也不會輕易說謊,在確認「說謊無罪」之前,你都不會再輕易說謊了。講白一點,我們其實對於說謊有罪這件事情別說不相信,連「說不定有罪」的懷疑都沒有,這真是應該感到很羞愧的事啊!大部份的人被問到業果是否為真、前後世是否存在等問題時,雖然嘴上都會說有,心裡也似乎感覺有,但只要再往深處挖一點,會發現其實我們不但不信,連懷疑都沒有。

1.正因的定義:是三相。三相指的是:①遍是宗法性②同品定有性③異品遍無性。


舉例來說,當你真的懷疑明天「可能」要搬離目前的住處,光是這個懷疑,就會促使你去想因應對策,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辦;用這個例子反觀自己,就會發現我們根本沒把來世放進人生計畫,這表示我們不但不信有來世,連「說不定有來世」的懷疑都沒有。此時,若我們受過正因的訓練、建立了理路,就可以用因明理路跟自己的心辯論,給這種想法一點顏色瞧瞧、修理它一頓。光是這樣就能帶來很大的利益了。

寺院裡有兩位法友,有一位生重病快死了,另一位則很愛開玩笑,他們平常也會嘻嘻哈哈半開玩笑地辯經。有一天,生重病的法友對愛開玩笑的法友說:「你站起來跟我辯經,辯一下中觀的議題。」愛開玩笑的法友就跟平常一樣嘻鬧,這位快過世的法友擺起臉色說:「你是這種人嗎?平常口口聲聲說是我的法友,怎麼連對快死的人都這麼不正經?」那位愛開玩笑的法友聽了,就正經地跟對方針對中觀的議題辯論。大概過了半小時後,那位快往生的人說:「行了,你可以坐下了。」接著他就繼續思惟,而後就在這種狀態中往生了。

兩個理路好又重視實修的人,若在辯經場上好好辯經,會非常有幫助。辯經時要有一點強勢的樣子,否則影響力不會很大。不過這裡說的強勢是指辯論的態度,而不是讓自己變成一個強勢的人。辯經時要強勢地捍衛自己的觀點,在這種狀況下一旦被逼到無跟可退,智慧就會被打開;若只像模仿一樣地辯論,達不到這種效果。如果能夠這樣去辯論,在辯經場上可以生起很多證量,獲得很多實修上的體會。

雖然我不是一個努力實修的人,但我真的有感受到辯經的幫助。我既身體不好又懶惰,煩惱也很多,所以我沒能好好實修,但有時我會去思考。如果我是一個人待在僧寮裡思惟,就算真的有想到什麼,頂多只能在心裡停留一兩天,之後就沒了;若在辯經場上遇到很好的對手、好好辯經,例如,當辯論「佛應遍知一切法」這個命題,互相辯論幾回合,當我真正想到理由,打從心底堅定地回答「我同意」時,心裡會強烈感受到佛真的遍知一切法,這種感覺會在心裡停留五天左右。那段時間裡,當我一個人待在房裡想要放逸偷懶時,會因為感覺佛就在自己身邊,因而收斂許多。由此可見辯經確實有很大的影響力。說實在的,真正質純量精做這件事情的人很少,但如果可以好好做,在辯經場上真的可以產生證量。如果辯經的雙方水準相當,一次認真的辯經,會是一座很好的觀察修。

幾天前我與一位正在修三摩地的格西。他說,前在寺院裡雖然學過《心類學》裡講的「欲、勝解、念、定、慧」這五別境心所,但那時並沒有真正理解;直到開始修三摩地,才體會《心類學》對自己有很大的幫助。他研究當某個心王產生時,這個心王周圍的念心所、定心所的狀態與作用,之後再去修三摩地,得到了很好的理解。他用恍然大悟的語氣跟我說:「當年《心類學》書上寫的原來是這個意思啊!」對他而言,《心類學》的文字已顯現為教授口訣。這些內容,他花了將近一小時解釋給我聽。

當你真正去實修,才能真正體會過去自己究竟學到什麼、有什麼幫助;如果學了經論卻沒有實修,雖然你知道佛法在說什麼,也能講給別人聽,但卻無法真正嚐到佛法的味道。

有實修的人並不僅限於在山上閉關的人,三大寺也有很多實修者,但除非自己也重視實修,否則應該看不到這些人。一般而言,有些事情只有在做的人彼此知道,不重視實修的人,大概也就不知道誰在實修了。然而,像我這樣無法實修的人,竟然還能遇到很多有實修並且生起覺受的師長和法友,唯一的理由應該就是業了。我想,或許我前世曾經殷重祈願,也許曾造過一些妙善的業,才能在自己什麼都不是、什麼都沒有的情況下,還能親見這些有實修的人。

在我眼中,有些人本來看起來跟我程度差不多,經過五年十年後,有實修的他們成為程度高我很多的人,沒實修的我依舊停在原地。看著他們,我都不知道該隨喜還是該嫉妒呢!哈哈。

…出自:《2008道次第概說》第三講 2008.7.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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